很少有人知道，成为越剧演员之前，茅威涛还做过英语老师。
那年她16岁，教初一，也就比学生们大三四岁。为了显得成熟一点，她把满头秀发剪到齐耳。结果，还真唬住了那群学生。
2019年10月，茅威涛应浙江卫视大型文化教育类公开课《同一堂课》的邀请，来到杭州外国语学校，重新做了一回老师。
这一回，她不教英语，教语文。
从汤显祖到莎士比亚，从昆曲到越剧，从《牡丹亭》到《寇流兰与杜丽娘》，茅威涛讲的是一段传统戏曲的时尚传奇。
我就是“姬圈”扛把子，我不避讳
讲到越剧的“女小生”和“全女班”，茅威涛忽然转身，把一张日本宝冢歌剧团的演出照贴在了黑板上。
“这个人你们认识吗？天海佑希。”她宽厚地笑道，“他们开玩笑说，我们俩还有好莱坞的凯特·布兰切特，是‘姬圈’三大扛把子。”
茅威涛vs天海佑希
讲台下，杭州外国语学校的学生们笑作一团。
教室外，《同一堂课》的导演组惊喜又遗憾地交换眼神：讲得漂亮，可“姬圈”这个词不能用啊。
这是一个敏感的玩笑。中国传统戏曲中令人迷醉的性别游移，只能存在于艺术语境中。一旦偏离，它就是电视播出的禁忌，是令老戏迷们不可接受的冒犯。
但茅威涛不以为然，也并不避讳，她对这些新鲜的、“不正经”的、打破“次元壁”的语汇欣然接受。
前不久，她还给自己收了一个二次元爱徒。“王者荣耀”四周年，特地找她合作，希望以越剧为元素，给角色上官婉儿设计一款女扮男装的限定版皮肤。皮肤的扮相和动作，就从茅威涛演绎的《梁祝》中变化取材。茅威涛欣然应允，还专门为此下载了游戏。只是婉儿的茅师父还“太菜”，总需要同伴们搭救。
上官婉儿皮肤使用越剧元素，已被玩家“吹爆”
时下最流行的手游，联姻传统戏曲，看似石破天惊。但对茅威涛来说，恐怕是最毛毛雨的一次跨界。
江南好人“男人来了”剧照
全世界最大的蝴蝶和越剧梦
早年，茅威涛喜欢迈克尔·杰克逊，特别想把霹雳舞放到越剧里，没办成。后来她和金星合作，嫁接了现代舞和越剧；新概念越剧《江南好人》不光加入了爵士舞，甚至改变了传统戏曲的样态。她的每一次跨界，几乎都能带来评论地震。有几年，她说自己但凡新戏巡演，就是去听骂。
其中还包括即将在小百花艺术中心驻场演出的江南音乐剧《三笑》。这台混搭了越剧、沪剧等剧种的先锋实验大秀，面对的不理解和所承载的期待几乎一样多。
建一座越剧场，是茅威涛多年的愿望。
七十年前，袁雪芬、尹桂芳等当年上海滩最红的十位越剧演员，一起义演了一段时间《山河恋》，希望以此集资建起一座越剧场。囿于当时恶劣的社会环境，钱最终未能筹够，越剧场也就不了了之了。
越剧十姐妹照片
多年前，茅威涛带浙江小百花越剧团到日本演出。日本媒体纷纷把“小百花”比作“中国的宝冢”。她一研究，宝冢歌剧团在东京、大阪和宝冢都有驻团演出，日本“百分之七八十的女孩都会说，自己梦想当一个宝冢演员”。她开始琢磨，小百花也该有自己的驻团剧场和驻团演出。
有一回，绿城集团董事长宋卫平拉着马云和茅威涛一起吃饭。一顿饭时间，三人便拍板成立“百越文化创意公司”。一年多前，茅威涛从浙江小百花越剧团团长职务上卸任后，正式出任百越文创董事长。从此，便不得不从一个清清爽爽的艺术家，跨身到泥泞的市场中去。
百越文创核心业务之一，就是小百花艺术中心的运营。如今人们也把这里叫做“大蝴蝶”，这座建筑的确是全世界最大的蝴蝶造型建筑。
大蝴蝶图
大蝴蝶如今翩跹留驻在杭州西湖边，前辈们的梦却还是惊扰着茅威涛。剧场是建成了，如何把越剧更好地突破、传承下去，仍旧困扰着久经沙场的茅威涛。她向《同一堂课》导演组提议，不如就让杭州外国语学校的孩子们到小百花越剧场结束他们这两天的越剧课。
于是，越剧十姐妹代表的过去，杭外学生代表的未来，就这样在一个跨越百年的场域里交汇了。
拥抱莎翁，更是认祖归宗
2016年，东西方两位大戏剧家汤显祖和莎士比亚，一同迎来逝世400周年纪念。
茅威涛和导演郭小男为此特地编排《寇流兰与杜丽娘》，极为大胆地让中西方两位不朽的文学角色错空相遇，在同一空间对话。
寇流兰与杜丽娘剧照
但对茅威涛来说，《寇流兰与杜丽娘》并不是一出“步子迈得更大些”的戏，而是年轻的越剧对中国戏曲传统的“认祖归宗”。
“越剧非常神奇，它生发在浙江（嵊州），繁盛却在上海。我一直说，以前越剧是梳着两根大辫子，穿着蓝布花袄的一个江南姑娘；突然之间摇身一变，到了大上海，就穿旗袍了。它从世俗，慢慢地走向了一种雅。”茅威涛说。这种由俗而雅，与越剧向昆曲等剧种取经不无关系。
正如当年沪上最红的越剧艺术家袁雪芬总结，“越剧就是喝着昆曲和话剧的奶长大的。”而《牡丹亭》作为昆曲最杰出的代表剧目，正是越剧“认祖归宗”的最佳之选。
白先勇青春版牡丹亭
排演《寇流兰与杜丽娘》时，茅威涛仔细做了昆曲动作的研习和移植，又逐句把原作改编成更适合越剧的七字句、十字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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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深入浅出，但是美和精华没有消失。”茅威涛笃定地说。越剧的传统与时尚，开放与回归，就这样集中在了这堂语文课上：“我选择《牡丹亭》这篇课文，就是想让孩子们知道，越剧年轻，未来有无限可能性，所以我们可以跟汤显祖在一起，也可以和莎士比亚在一起、跟布莱希特在一起。”
“ 她满足了我对杜丽娘的所有想象”
茅威涛总说：“越剧是戏曲里的青春偶像剧”。不仅因为越剧年轻，也因为越剧题材多是才子佳人、青春爱情，更因为越剧“全女班”原本就具备“女团”的实力和偶像气质。
身为当代越剧“第一偶像”，茅威涛生逢其时。改革开放后，恰逢浙江省培植青年戏曲演员，她脱颖而出，21岁全国巡演，炙手可热，成为刚刚成立的浙江小百花的台柱子，自此常演常新。
在《同一堂课》，茅威涛特地邀请三位浙江小百花越剧团的青年演员担任助教，帮助学生更好地体验越剧。她如是介绍三位助教：
徐叶娜——“她满足了我对杜丽娘的所有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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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云霄——”她身上手上胳膊上全都受过伤。她说，以前是水袖玩我，现在是我玩水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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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丽君——“90后新生代中的佼佼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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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月前，陈丽君和李云霄在“越美中华·越剧青年演员大汇演”中获得最高奖项“金艺奖”。
陈丽君在决赛中使用了360度旋转飞跪的高难度戏曲动作，并拿下了全场最高分。《同一堂课》录制中，一位同学哭着不想继续练习，茅威涛特地以陈丽君带伤比赛的经历来鼓励。
那次赛前，茅威涛特地从温州瓯剧团请来老师，把他们“最厉害的动作”教给陈丽君和浙江小百花的青年小生们。瓯剧抽枝散叶三百多年，这又是茅威涛一次主动的、面向传统的取经。
关于茅威涛和她的“女团”如何上好这堂《牡丹亭》，请关注本周日21点浙江卫视《同一堂课》。《同一堂课》是由南瓜视业、灿星制作联合制作，由学而思网校冠名的大型语文教育公开课，每周日晚九点档在浙江卫视播出。
南方周末特约撰稿 朱晓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