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是一种永恒

  • 小编 发布于 2019-11-11 08:12:42
  • 栏目:情感
  • 来源:足的两行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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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袤的天底下,千山之域,万峰矗立。山,或矮小,或高耸。矮小的,仅比地平线稍高出一些,高耸的,奇橘诡异,仿佛直插云霄。号称千山之王的杜公山,坐落在山的腹地,被周围的小山簇拥着如众星捧月一般。

杜公山并非姓杜,也非什么“公”山,而是一种名字的传承与世袭。也多亏了那些山们的神助,才有它显眼的价值存在。一眼看去,这位 “带头大哥”气宇不凡。除它之外,再没有哪座山能与它的广大雄奇相媲美;也没有哪座山像磁铁一样,有如此的磁力,能把远近的山脉吸附过来,形成紧密的共同体。

以“共同体” 形式闻名于世,是近几年才形成的格局。它创业初期,谁晓得叫什么山,到底有没有山,还是另一回事呢。以前那里的山,都是 “半斤” 和 “八两”,没有贫富之分,更没大与小之别。山里的放牛娃,常常结伴把牛往山上一牵,管它们朝哪里去,就尽兴地找自己的乐子玩开了。牛们则在山中,啃吃完了这座山上的草,又朝另外的山上进发。反正一样的山体,也没必要挑肥拣瘦。那些玩够了的小主人们,则在这山那山之间,来回地把它们好找一阵子。有时,他们方才还在这座山上,转眼之间又到了另一座山上了,一点也不觉得累。牛像这山中的云团,飘散在不同的山间。

后来就完全变样了。小小的杜公山长高了。雄奇得像个伟男子,以挺拔的姿势,顶天立地的矗立着。

在风雨如晦的岁月里,其他山受此影响作垂头丧气状,它们自觉地震、泥石流等自然灾害,分明是要置它们于死地的,那时惟有杜公山是个例外,它自信地感到了希望的来临。它懂得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道理,于是在别的山支撑不下去的时候,它慷慨解囊,一举把远近的众多小山纳入自己的摩下。 “抱团取暖,总比单打独斗要好些”,它站出来勇敢地告诉它们。

得民心者得天下,它们看到了它乐善好施的品行,它们听信了它的话,都愿意齐心协力地跟着它干。

几年下来,它就兼并了大小百余山。群山环侍,植被丰茂。又经过了几年的整合,杜公山已是一山独大,万山膜拜了。绵延起伏的山脉,环抱群山之巅。

杜公山就这样地过了几年顺风顺水、风调雨顺的好日子。正当它雄心勃勃地制定出更宏大的计划、正准备排除万难要去实施的时候,一场自然界的浩劫,不但破产了它的计划,就连以前的那些美好,顷刻间也化为了乌有。

地震。断裂的山脉让它首尾不能顾,转瞬之间,原来信誓旦旦要相依为命的那些成百上千座群山,大有分崩离析之势。看来再想把它们召集到一起,已经比登天还难了。

后来,接着又出现的久旱及洪涝与泥石流,让曾经巍峨的杜公山分崩离析了。它也自知走到了垂暮之年,老迈的身躯一天不如一天,活着只是为了喘息,理想彻底破灭了!

垂暮之年的杜公山,虽然还是杜公山,却是行尸走肉的健在。它常常孤独、沉默,不知今昔是何年,不知今朝是几更,连平淡的想法也没有了。

生命虽在,却形同死去。

杜林、杜丘这一对父子,在杜公山上是作为人类唯一的存在着。像火种一样,祖先把生命引种进山,他们的生命就在这与世隔绝的大山里延续了。老的终究老死,死前的最后一眸,见到的仍是千年不变的穷山矮岭。即便在杜林的心中,杜公山也是不毛之地。他真实地见证了它的小与大,以致巍峨挺拔。当然,儿子杜丘记忆深刻的,还是现在这山的样子。

在杜丘的心中,有一种很强的优越感,`这一点与杜公山一样。杜公山在鼎盛时期,从云端俯视的感觉,大有“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的气概。它那不可一世的高傲劲儿,让别的山心生恨意。也就是在它得意忘形的时候,它们暗暗握紧了拳头,一定要团结起来战胜它。地震,算为它们出了一口恶气。

唯一的这户人家,栖息在山的腹地。石砌的小屋,山茅草搭的顶,圆木做的桌凳,一切是那样原始……变大变陡、变成了辽阔的杜公山,也并没给这里的人家带来什么好运,他们照样每天进山种地打猎。

没有任何压力,这对靠山而居的父子,每天的生活在随意与自然中平淡的过去。当然,他们的感情仅仅是作为彼此的依靠,而非血缘关系而存在。因为双方长此以往都没什么交流,在一起的时间,仅仅是晚上暮色来临时进屋睡个觉、天亮后各自进山,彼此谁也不打扰谁。

有一天夜里,父亲反常地没有按时归家,早上他在走时,完全没有反常的举动。儿子在几节圆木做成的床上,像往常一样睡得踏实。在眼睛没合上之前,他是知道父亲没回来的,只是山太大的想法占了上风,他不知道要去哪儿找,又因为他是大人,不会有事的经验,左右了他的行动……第二天早上天大亮时,他才在那棵熟悉的树下找到已经断了气的父亲。

至于怎么死的,该不该以泪送别,从杜丘的行为上看不出来,他泰然地利用一个上午的时间,挖了一个长方形的坑,随意安埋了父亲,仿佛这是事先安排好了的,不应该大惊小怪一般。

父亲的消失,在这茫茫的杜公山里,实在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对杜丘来说更是如此,他既没觉得少了什么,也没觉得不习惯什么,熟悉的生活仍在习惯过。

杜公山的空旷与辽阔,让杜丘对父亲杜林很快失去了过往的记忆。他形单影只地生活在自我的世界中,等父亲 “三七”刚过,他也闷声不响地与父亲团聚了。死法与父亲一样,也是在一个除人意料的夜晚,也是死在那棵大树下……

只是他尸骨的处理,没像他父亲那般走运,是山中出没的野兽发现了他……

送他们父子俩最后一程,并且在活着时就结下渊源的那棵大树,已经老态毕现,像这万山之王的杜公山一样,是个独一无二的存在。

啄木鸟掏空了它的躯杆,培育了自己的后代,那硕大的枝桠间,有鸟雀儿在那上面垒了好几个大窝。不管是风吹的夏天,还是冰雪霜冻的数九寒天,那高挂着的鸟窝都把它压得喘不过气来。

有时,古树极目远眺远近山上那些不大的树们,触景伤情地暗自流泪。儿时的朋友东一个西一个地全走了,剩下它苟延残喘地活着,受着孤独煎熬之苦。

在这风烛残年的当下,它孤苦至极,心中储满了苦水,却无处诉说。在这个不再属于它的世界上,它已经找不到一个共叙衷肠的朋友了。一个能与它有着共同回忆、共同话题、共同心声的“过来人”朋友,一个也找不到了……

尽管这满山遍野尚有那么多的小树,在一天天地长大,但在它面前,它们也只能算个孙字辈的。 它们能给它说什么呢?即便它愿意说,它们也未必真心听;即便它们真想听,它也未必愿意说。没有感情色彩的“天方夜谭”,都是快乐不起来的徒劳。

曾经,看到最后那一个同辈也走了,它真想也随它去,但它不同意。大妹子,我们病入膏肓,是没得选择的。你既然还活得好好的,怎么也想去死呢?快别这样想了!你总得要让我们走的安心,我们也要想着你们留下的活的愉快吧……

你们都走了,我连一个说话的都没有了。每天独自进进出出的,我孤独啊……

它经常梦到以前一同长大的那些兄弟姐妹,“往事只堪哀,对景难排”,醒来后它就感到害怕。它们的死相太悲哀了,虽然它也想死,但它不想重复它们那样的死法。雷劈死、旱死、火灾死……总之,那太残忍了。

后来,它意识到了自己一时还死不掉,就下决心想坚定地活下去了。在冬天大雪纷飞时,它激活起了身上的各个细胞,呼唤它们别沉沉睡去,一旦睡过去了,可能从此就不再醒来了;当春天来临的时候,它力促各个枝梢都发芽,展示老当益壮不屈的活力。为春天的大自然,披上新绿,发挥自己不竭的余热。

当一年又一年过去,它已经老得不成样子了。秋天落叶纷飞时,它又有些伤感,看到身上的那些黄叶,在秋风中纷纷离去,想起 “老人老牛难过冬” 那句老话来,切身感觉到死亡正向它召唤了。

它们走好多年了,我都已经追不上它们了。如果再死乞白奈地活着、缺乏生活质量的活着、给别人帶来负担的活着,那可真就是 “ 活着跟死了一样” 了。

它不再悲哀。双目紧闭,平心静气地等待一切可能的发生。

之后突然来临的一个雨夜,在风雨雷电共同作用下,它走向永恒!

惟有死亡才是永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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