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挨老师打是家常便饭,工作后,老师两次提问让我羞愧难当

  • 小编 发布于 2019-11-25 20:15:23
  • 栏目:情感
  • 来源:新锐散文
  • 5766 人围观
小时候,挨老师打是家常便饭,工作后,老师两次提问让我羞愧难当

与我而言,记忆的选择功能犹如疏疏朗朗的筛子,清风冷雨的砥砺筛选,将那些赤橙黄绿的纯真和美好打磨得温润而晶亮,无声无息地安放在心灵深处。而三五之夜,绿蚁醅酒,追忆往昔,不经意的触碰,如歌的行板似水,霎时便洇湿开来……

初冬,微寒,残虫遗韵,余晖脉脉。伫立在曾经求学的小学旧址,那些永不老去的恩师,从泛黄的记忆底片中走出,言笑晏晏……

四十年前的那个秋天,刘学超老师第一次给我们上课的情景仍清晰如昨。

天还热得很。那间朝南坐北带台阶的矮矮的土坯房教室却很清凉。好奇的我们趴在小小的木窗户上,期盼早日看到新老师的样子。

看,来了!有人惊呼。

他从东南角被槐树阴凉包裹的办公室出来,敦实的身影穿过在那时看来很大的院子,身体微微前倾,一步一步,不疾不徐。

阳光下的衬衫,雪白,耀眼。

小时候,挨老师打是家常便饭,工作后,老师两次提问让我羞愧难当

一阵忙乱过后,我们屏气凝神,正襟危坐。很快,窄窄的教室门一暗,健硕的身影已走上讲台。

洪亮的声音震得屋顶上的浮灰似乎要掉下来:我叫刘学超,从今天开始,我来教你们算术。

我的名字怎么写呢?请大家注意看。

这是他对我们的第一次提问。

他从讲桌上的几只粉笔中拿起一只,捏了捏一端,开始在黑板上板书名字。印象极深的是,在写“走”的捺即将收笔时,他拿着笔的手用力顿了顿,再轻轻一带,一条伸直的蝌蚪尾巴便静静地粘在了黑板上。多年以后,我们才知道,书法上这叫捺脚。

上课时我们注意到,他在黑板上板书,每个字每一画的起笔都要用力顿一下,写到捺的最后也总是用力顿一顿,然后轻轻一带,让捺脚潇洒地印在黑板上。四十年过去,刘老师疏朗、简约、大方、朴拙的粉笔字仍在我的记忆里浮现。

那时还不懂老师的备课。今天想来,刘老师的课是经过了精心设计的。他在课堂上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地提问,其实就是现在所谓的问题导向型课堂。这种曾经风靡一时的教学模式,早被四十年前的老师运用得炉火纯青了。

没有过渡,没有提示,读题、审题、关键字、计算……每一步都可能把问题提出来。讲到兴奋处,戛然而止,一扭脸,突然喊:XXX,你说这个算式怎么列?或者是:XXX,你来回答,这个题用简便方法怎么作?或者干脆就是:XXX,你上来算这一步,给同学们瞧瞧!诸如此类。一节课下来,稍不注意听讲,就可能被他的提问或演板难住。

小时候,挨老师打是家常便饭,工作后,老师两次提问让我羞愧难当

那时还没有一起拍手高呼“棒!棒!你真棒!”或“你如果再努力一点的话,一定会更棒”等形式虚假的所谓鼓励,答得好算得准确,老师顶多说一下“不错,下去吧。”算作表扬;要是因为开小差答不出或算不好,随之而来的一定是顿劈头盖脑的批评:你爹你妈是叫你来学习的!不是来玩的!更不是上课来开小差的!再不好好听,我要打人了!一直打到你家里去,告诉你爹妈你在学校不好好学。叫你回家放牛去!

说是要打,还扬言“一直打到家里去”,可从来没见过他真正地打过人,最多就是挥着教鞭比划几下,吓唬吓唬那些不爱学习整天胡闹的熊孩子们。老师知道,吓唬的手段短期管用,但最多也只能管几天。几天后,故态复萌,上课开小差打瞌睡,旷课逮长虫(蛇)钓黄鳝照干不误,吓唬的效果就很难保证。得让家长知道孩子在学校干了什么,让家长和学校一起管,才能有效果。在那个“通讯基本靠吼,交通基本靠走”的大集体年代,家访还是很困难的事。幸好,学生的家长都是周边的村民,谁不认识大名鼎鼎的刘老师?于是,瓜棚柳下,田间溪头,街面路上,都是刘老师和家长交换“情报”的地点。情报交换后,熊孩子可就惨了,他们聚在一起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俺爹碰见刘老师了,或者是刘老师到俺家找俺爹了,俺爹回去看见我就把我按在地上,狠揍了一顿,屁股蛋子疼得没法坐板凳了,睡觉只能趴着。说话的人手捂屁股,龇牙咧嘴,倒吸凉气,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可是,这些人长大懂事后,无一不对老师彬彬有礼,尊敬有加。

显而易见,老师的手段也对上课爱开小差的我起到了震慑作用:那一段时间,经常做梦上课分神被刘老师逮住了,父亲恼怒地把我拖拽回家,先是痛打,然后扔进村头半山腰的牛屋里,和那些整天满口脏话、偷鸡摸狗、总骑在老水牛背上的放牛子为伍了。

至此,我上课开小差的毛病在经过一段魄散魂飞的煎熬后,不治而愈。

小时候,挨老师打是家常便饭,工作后,老师两次提问让我羞愧难当

那时,挨熊、挨打是家常便饭。没觉得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该吃吃,该玩玩,不会抑郁,不会自卑,不会记恨。家长呢,也不会找老师麻烦,至于离家出走跳河跳楼啥的更不会发生(那时也没有楼可跳)。不过,在他的课堂上,想分神也不容易。居高临下、不怒自威、声音洪亮不说,他经常用馒头举例子或编应用题,对于缺吃的我们,显然具有极大的吸引力。比如,一个馒头,平均掰成两半,每一半就是二分之一;再比如,真分数与真分数相乘为什么越乘越小,他拿来一个馒头,边掰边演示,掰到最后,诱人雪白的馒头便成了一盘馒头丁。课讲完,那盘馒头丁醒目地凸显在讲桌上,所有的男生都想冲上去,一口把它吞了……

老师一直把我视作“大锹把”,因而,那些问题导向型课堂从课内拓展到了课外,从数学转向了语文,由学校延伸到了社会。进而,由少年一直提问到了青年。一次提问,便是一次警示、一次教诲,令我脸红汗出,受益终生。

小学时,少不更事的我战战兢兢,心生敬畏,一看见他,便英雄气短,老鼠见猫似的撒腿就跑。

可是,跑了和尚跑不了庙,害怕啥,就来啥。那天中午放学,我正负责整理路队,刚喊完“立正”“少旗”(那时一直以为是这两个字),准备向右转齐步走时,刚好路过的老师提问了:XXX,你喊的少旗是什么意思?怎么写?

小时候,挨老师打是家常便饭,工作后,老师两次提问让我羞愧难当

突如其来的提问,让我意识到这两个字读错了,且从二年级一直错到了四年级!我一下子懵了,低着头,嗫嚅道:就是少年的少,旗子的旗……

不对!他的眉毛拧成一簇:是稍息而不是少旗!稍是稍微的稍,息是休息的息!

他把我拉到跟前,掇了掇我的下巴,让我的眼睛向上:看着,是这么写的。

他伸出右手的粗大食指,在我眼前一边书空,一边念叨:撇,横,竖,撇……他在书空这两个字时,每一画的起笔仍然要顿一下。后来,看过很多人书空,大多是天马行空,胡绕乱画,让人如坠云雾。再没有发现有人那么一丝不苟地书空了。

书空完了,问我:会写了?

会了。

写给我看看!

我伸出食指书空,他弯下腰,紧盯着我的手指:嗯,嗯,嗯……

对了,就是这两个字。是稍微休息、整理一下的意思。下次不要弄错了!

顿了顿,他又对我说,你妈去世的早,你们兄弟姊妹要多读书,多识字才能有出息!我家有《向阳花》《儿童文学》,你没事可以拿去看看……

若干年后,我参加了工作。老师的两次提问,更让我羞愧难当。

那天去看刘老师和任老师(刘老师爱人),聊天时聊到一个共同熟人的病情,我说:她快不行了,像煤油灯一样,油快熬干了……

小时候,挨老师打是家常便饭,工作后,老师两次提问让我羞愧难当

老师眉头拧成了簇,没等我说完,便毫不客气地打断我的话:你都是老师了,这话是农村不识字妇女经常说的,虽然通俗易懂,但说的人多了,难免烂俗。你是语文老师,语言得丰富、高雅。你想想,弥留之际的病人还能用什么词来形容?

不待我回答,他就掰着指头说:病入膏肓可以吧?奄奄一息可以吧?危在旦夕、病入骨髓也行啊……

任老师怕我难堪,打断了刘老师:你看你,越说越多,不就一句话吗?还较真了,真是的!

不较真行吗?他是语文老师,语文多重要啊,是基础的基础。他拧着眉头,额上的皱纹分明而粗粝。

另一次是手机普及之后,那天在老师家聊天,手机铃声响了,一个同学叫道:老九……

声音很大,很粗,穿透力很强。刘老师无疑是听到了。

接完电话,发现老师的眉毛又拧成了簇,他紧紧地盯着我,有点生气地问我:你怎么沾染上了江湖气息?同学就是同学,又不是梁山好汉,排什么座次?你要记住,你是老师,是为人师表的!

一副恨铁不成钢样子。

我刚要解释,老师挥挥手说: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们理解不了。但既然作了老师,就得身正,身正才配给学生做示范。否则,就是不称职!

早已记不清刘老师到底提问了我多少次。按网络流行语的说法就是N次。如此说来,这该是刘老师对我的第N次提问,也是他在祖师(地名,刘老师工作的地方)对我的最后提问。

这一问,让我如芒在背,惴惴不安。每当我在喧嚣中迷失,在颓废中蹉跎,在懊悔中埋怨,在膨胀中忘形,总觉得背后有一双锋利如锥的眼神,失望地盯着我,眉头紧蹙,痛心疾首。

那眼神,是我前行的理由,更是奋斗的动力。

小时候,挨老师打是家常便饭,工作后,老师两次提问让我羞愧难当

今年教师节,我和同事去看望在固始县城居住的老人家。八十七岁高龄的他刚出院不久,精神尚好,但健硕的身体已经羸弱,处于时而清醒时而迷糊的状态。意外的是,刚一进门,他便准确地叫出了我的名字,令我感动而又惭愧。交谈中,刘老师大多数时间在沉默,只是在临走时,蜷缩在藤椅中的他忽然站起来,问了我第N+1个问题:

XXX,你三十多四十岁了吧?

他看了看我,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却无法表达完整,而后,他无奈地摇摇头,颤巍巍地坐下了。

此时,老师的时空概念已模糊不清,但我明白,如果老师清醒,他对我说的,肯定是这句话:你已经三十多四十了,要好好工作啊……

残酷的岁月,可以湮没一切,包括生命、健康和记忆。但,永远湮没不了的,是流淌在老师血液中那种忠诚、敬业、耿直、良善的品质。

后记:1933年9月,刘学超老师出生于安徽省霍邱县,上世纪四十年代末,波谲云诡的特殊历史时期,他离开家乡来到固始,考上潢川师范。1953年毕业后参加工作,分配至当时的西街小学(现固始一小)任教,曾担任教导主任并主持学校工作。1967年“一月风暴”,和同是教师的爱人任淑琼老师下放至本县祖师庙乡,先后在汪冲、仓房、杨楼、万岗任教。他们默默工作,奉献一生,良善宽厚,勤劳耿直,家风纯正,重言传,重身教,身体力行,桃李满天下。

谨以此文祝老师平安康健,长寿幸福!

小时候,挨老师打是家常便饭,工作后,老师两次提问让我羞愧难当

作者简介:游宇,生于上世纪六十年代末,中学语文高级教师。现供职于固始县国机励志学校。出版文集《那一场青春的邂逅》。

转载请说明出处:五号时光网 ©